千山萬水總是情

 

　　女孩還只是一歲，即使曾經坐在父親肩上萬千寵愛的那些個時光也都忘卻了。童年里只有爺爺和母親的身影。

 

　　四歲，女孩進幼兒園，學校離家只有一條橋的距離。女孩每天飛奔在校園，在操場奔跑，玩捉迷藏時總躲在花圃后邊，一邊緊張地偷瞄。放學背著個小背包，和鄰居的女孩子，一起手牽手回家。一次，午睡，爺爺也睡熟了，遲到了將近半個小時，她未完全從睡夢中醒來，就上了爺爺的背，耳邊傳來橋下流水的聲音，她一路在爺爺小跑下進入校園。教室外的枯葉隨風打旋。

 

　　七歲，女孩一年級，還時常依偎在媽媽懷里，在媽媽的“啊，張嘴”中塞進一口飯。在很多小朋友羨慕的神情中，她有著美美的蓬蓬裙，有著每天媽媽精心為她綁的各種花樣的發型，有著帶著個小蝴蝶結的發帶。她似乎已經受盡家中的疼愛。媽媽經常把她打扮得美美的，帶她去拍照，嘴里小聲念叨著，你爸爸他不會錯過你的成長的。女孩只是沉浸在她公主夢的世界。公主的世界總會有一些壞巫師出現破壞她的幸福。不久，女孩在學校就受到了欺負，同班別村的調皮的壞男同學常常揪她的小辮子，將口水吐在媽媽剛買給她的卡通圖案的橡皮上，撕毀她的本子。第一次，她害怕，禁不住默默啜泣，在眼淚風干后，恐懼男同學，不敢告訴媽媽老師，把這件事拋到腦后。再后來，在飽受欺負下，她總是淚眼汪汪，假裝惡狠狠地告訴男同學，我要回家告訴我爺爺�？墒且换丶�，她依舊什么都沒說，心里充滿對男同學滿滿的害怕。

 

　　時光記錄下，女孩從媽媽懷中的嬰兒變成一個小個的小孩子再變成一個到媽媽肩膀的女生，家中積起了一本厚厚的相冊。女孩經常翻開看自己的樣子，然后憨憨地笑開。有一天她突然發現相冊多了個人——是一個男人。照片背景有時是一個有著雕塑的公園，有時是一座對于她來說很美很美的房子，照片中那個人只是敞開笑容，女孩覺得很熟悉很熟悉，只是很莫名的感覺，想抗拒地把這些拿開。但是她怕媽媽生氣。一次，她看到一張照片，嚇得放聲大哭，那是那個男人，全身抹得黑乎乎，浮在天藍的海面上，笑得開心。那一幕在她心里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她怕。媽媽過來抱住她，輕聲安慰，像清風般柔柔地拍著她肩，然后淡淡笑了。

 

　　六歲，靠山的家夜里很涼，她在暖和的被窩中熟睡。一陣聲響，她醒來，看見白色燈光，媽媽在床頭穿著衣服。燈光刺眼，她難受地半睜開眼睛，用沙啞的聲音問媽媽，“媽媽，你干嘛去。”媽媽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一邊穿鞋，一邊回答，“你快起來，我們去機場啊，去接爸爸。”她迷迷糊糊順著媽媽幫她穿衣服。一陣收拾，坐上了一輛車。夜很黑，路上也沒什么車輛經過了，世界寂靜得好像只有他們幾個人與微弱的燈光相伴。一路前往，她在媽媽溫暖的懷中再次進入夢鄉。過了許久，似乎再次與世界接軌了。有人拉開門下車。她一睜眼就看見空中有著紅色的光亮，耳邊傳來雜亂的聲響。她才意識到，她在機場了。夜深，不時有陣寒風吹過，她冷得拉緊了衣服。幾分鐘后，人群涌動，媽媽逆著傾瀉般的人流，艱難地往前走。突然停下，她抬頭望媽媽，媽媽眼里泛著淚光，她順著媽媽看去的方向，只看到了一個穿得單薄的男人，有著滿臉的胡渣，身邊人群洶涌，如流水般經過，可是就像舞臺有束閃光燈照在了他身上，她直愣愣地盯著他向這邊走來，感覺十分熟悉。男人過來和媽媽一笑，眼光落在女孩身上，眼睛閃閃發光，女孩貼在媽媽身后，緊拽著媽媽的衣角，媽媽笑著告訴女孩，“這是你爸爸，來，叫爸爸。”女孩咬緊嘴唇只是往后躲了躲。男人燦爛的笑容被風凍得有點僵硬，他幸福地越過抱起女孩，皺了一下眉頭，“今天還真冷，我們趕緊回家啊！”一路無言，女孩在男人懷里不敢動彈。到家，已經睡熟了。第二天她在刺眼的陽光中醒來，暈暈乎乎只覺昨天是一場夢�？墒窍聵�，那個身影，清清楚楚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事實，那個全身黑乎乎嚇哭她的男人就是他，他就是缺席自己6個歲月的爸爸！

 

　　男人看到她，很自然地對她笑，似乎想與她親近一些。他招呼她去刷牙洗臉準備吃飯，說要帶她去買衣服。于她而言，眼前一切都還無法接受。她不敢言語，攥緊自己的小手，隨他去了街道。一輛自行車逆道，直直向前沖，男人來不及剎車，將人連車撞倒在地。女孩在一旁，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一切，腦子就一個想法——害怕，她情緒崩潰，嚎啕大哭，眼淚如同沒關緊的水龍頭。幸運的是，被撞倒的人并沒有事，一會就處理完走了。男人這才突然反應過來，一溜煙沖過來，拍拍女孩的背，小心翼翼地安慰：“沒事的，沒事的——都是我不好啊，恩不要怕不要怕。”女孩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哭喊聲撕心裂肺。男人手足無措，抱起又哄著，說的話斷斷續續，很是自責。回去時，車開得很慢。寒冰隔絕了兩顆心。上小學，爸爸很關心她在學校的情況，常常到學校讓老師多照顧她。她還是害怕，那個男人她不熟啊。六年時光，她慢慢成大，這次不同，有父親陪伴。她漸漸懂得父親的愛，慢慢打開心扉，接受自己生命中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十六歲，她即將初中畢業。繁重的學業下，周五爸爸接她回家。路上，她跟爸爸談起自己以后的走向。爸爸希望她走遠，有一片更大的天地，仔細地分析每個學校的情況。她懂。父親很了解她，明白她內心還是想留在原地，釋然地笑了，認真地看著她：“以后路怎么走還是你自己選，你也長大了，我們現在也就是給你個建議。不管怎么樣，爸都支持你！”女孩眼中分明有淚花。她明白，這個男人真的成了她生命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了。十年，寒冰融化，成為彼此的陽光。她才發現自己長大的同時，父親為了家庭奔波，老了許多，不到四十歲的年紀，頭上盡是白發。一次，父親吃飯時，自嘲地笑著說：“你們現在都是小大人了，我們都老了喲！”女孩低下頭往嘴里塞了一口飯，心酸得想哭：你才陪了我十年，怎么會老呢？3000多千米的距離，帶滿多少辛酸，六年的時光，多少次會想念起遠方的家人又只能想想。正如父親所說，女孩已經長大。父親，我想告訴你，未來路還很長，你陪我走過日出夕散，我伴你度過風雨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