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要往那里去，偶然走到一條溪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石橋上亂喊。我們急忙走近，依他的視線看下去時，水里面隱約有一個小人頭在上下。我想向溪邊跑下去。卻早看見一個農(nóng)夫"撲通"一聲，跳下去了。溪水并不深，轉(zhuǎn)瞬之間，這個不幸的小兒已經(jīng)被抱上了彼岸。我們掉轉(zhuǎn)頭去看那邊泛起一片紅霞的桃林時，便對N與T說：這個男人是我們的社會運(yùn)動家的代表。

　　繞過一個人家時，先鋒N忽然站住了。幾個年輕的姑娘在那里寫生。N輕輕告訴我這是他母校的學(xué)生，頂前面的便是他曾說過的D姑娘。我們輕輕走過去。D姑娘笑向N點(diǎn)首。她們好像才來，畫面還是些白紙。我們怕她們不好意思，便稱徐踱過去了。我心里想著N對我說過的話，覺得D姑娘她的紅頰美過桃花，她的心情更是優(yōu)美無比。

　　到處有一種醉人的香氣，我深深吸入胸中，自己覺得快要醉了。我想起日本西行的一首和歌來：

　　年輕的生命，我愿在好花下邊，與春俱謝了，

　　當(dāng)那陽春二月間，明月團(tuán)圓的時候。

　　心中忽然起了一種悲感。我遙望著遠(yuǎn)處，那邊渺不可即的遠(yuǎn)處，但愿我能夠頹然傾倒。

　　一個小小村落前有一片鮮美的紅霞。我們從田間的小徑走到了它的前面。我們在桃花下立了一回，覺得彼此的臉上都有點(diǎn)紅了。迎著春風(fēng)走來，又尋到了盛開的幾樹。溪那邊有一所私人的亭園，我們尋著一條小橋跑過去，叩開門，在園內(nèi)走了幾轉(zhuǎn)。

　　我的病腳到底易疲，我漸次落在后面了。N和T見我這種情狀，便也提議早點(diǎn)回家。我不愿打斷他們的游興，反而要他們多跑了幾處地方。我們再從石橋經(jīng)過時，日已西斜，寫生的姑娘們已經(jīng)不知何處去了。

　　疲倦畢竟逼我坐了車回家。我心里自問：我的一生便只能這樣游惰的嗎？我向兩邊的桃花告別，桃花也好像入了一種反省的心境。這回的車夫不像那個螺旋，只是一跳一聳。我的腦中充滿了桃花，煙、霧，寫生的姑娘，民眾，運(yùn)動家的代表……

　　作者簡介：成仿吾（1897-1984），湖南新化人。長期從事教育工作。著有《流浪》、《使命》等。近年出版《成仿吾文集》、《成仿吾教育文集》。

　　摘自：原載1924年5月《創(chuàng)造周報》第引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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